作者：腾讯财经 祝玉婷

3月28日-31日，博鳌亚洲论坛2023年年会在海南博鳌举行，年会主题为“不确定的世界：团结合作迎挑战，开放包容促发展”，与会期间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、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执行院长姚洋接受腾讯财经独家对话。

谈及GDP增长，他认为5%的经济增长目标中，3%需要靠“消费”来拉动，促消费最直接的方式还是发现金。他指出，稳定房地产仍然非常重要，期待更多政策出台，推动银行给房地产发放贷款。房价方面，他认为不太可能出现大涨情况。

(资料图片)

同时，针对人口红利、人口老龄化问题、AI发展对经济和就业的影响等多个热点问题，姚洋均进行了一一回应。

他认为中国的人口结构仍然是世界上最好的。“我们要重新定义老年人”姚洋讲述了他在医院看到老年人买药的场景，认为与其吃“一麻袋的药”，不如多锻炼，坚持“健康老龄化”。同时，他认为延迟退休应该尽快去做。

以下为嘉宾精彩观点：

谈经济增长：消费增长必须达到6% 稳定房地产非常重要

腾讯财经：2023 年中国 GDP 增速预计不低于 5%，中国经济稳增长的动力引擎是什么?房地产仍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关键吗?

姚洋：因为整个世界形势都不太好，投资可能会比去年强一点，我估计能贡献两个百分点，剩下三个百分点都得靠消费。消费占到我们GDP总量的55%，所以消费的增长得达到6%左右，这个任务难不难？通常年份的GDP增速是7~8%，我认为今年恢复后达到6%是大概率事件。

提到房地产，因为这是个长链条产业，它不只是钢筋、水泥，还涉及很多消费品，包括装修、家用电器、家具等等，所以稳定房地产是非常重要的。

房地产一二月份的数据还是负增长，但幅度在收窄，这是个好现象。各地都在出台一些“保交楼”相关政策，征集了大量资金，这对稳定普通民众的预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

下一步比较重要的，是能否在其他方面出台更多政策，至少让大家买房子比较放心、安心。

谈促消费：最有效方式是直接发现金 应出台政策让银行愿意给房地产放贷

腾讯财经：内需不足仍是当前经济发展中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，您认为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？

姚洋：我觉得最有效的方式肯定是直接发现金，因为全世界都是这么做的，中国不可能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、一条更有效的路。但是，我也能理解政府的考量。

对于“直接发钱会导致民众拿去储蓄”的说法，我认为不对，因为国外民众也储蓄。不光是美国发钱，日本也发，欧洲也发，如果要说美国人爱消费，那日本人的储蓄倾向很高，但他们发钱后消费提高了很多。所以我觉得这种说法（指前文的理论）是不对的，完全是个托词。

所以有人说，如果直接发钱会养成储蓄的趋势，而我认为我们还没达到那一步，关键是我们还是个发展中国家。

促消费应该怎么做？最重要的还是稳定房地产市场，它的影响面太大了。在这方面，还是需要有一些政策出台，比如银行对房地产业的信贷支持政策。现在很多银行还是不敢放开给房地产放贷，他们的疑虑还没有解除，如果解除疑虑，让银行愿意给房地产放贷，这将是个非常显著的信号，房地产才可以继续往前走。

谈提前还贷：原因是民众对未来缺乏信心 但这不会成为普遍现象

腾讯财经：房地产业确实非常重要，对于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出现的“提前还房贷潮”，您怎么看？

姚洋：我想还是民众对未来缺乏信心，想着尽快把贷款还掉，无债一身轻。我想这是疫情期间经济不太明朗造成的一个现象，我预估不会持久，因为一次性还贷要筹集很多资金，压力也很大。其实提前还贷是还了银行，但恐怕还得问父母亲戚朋友借钱，本质上负债还是一样的，所以我觉得不会成为一个普遍现象。

谈楼市：不太可能出现房价大涨的情况 期待二季度能填平负增长的坑

腾讯财经：去年以来，各地出台了不少支持房地产业发展的政策，您认为之前楼市大涨的情况是否还会出现？

姚洋：我觉得不太可能，能把负增长的坑给填平就不错了。我期待在二季度的时候，尽快把这个坑填平。

当然，一二线城市的房价非常坚挺，部分区域微增，市场已经开始做出正面的反应了。

谈人口：中国人口结构仍是世界上最好的 警惕AI替代劳动力

腾讯财经：中国已经进入人口负增长阶段，人口红利真的结束了吗?

姚洋：要看怎么去比较，我们自己跟自己比，人口红利肯定是在下降；但如果跨国比较，你会发现中国的人口结构仍然是世界上最好的。非洲、印度的小孩太多，其他（欧美）国家老年人比例高，所以，我觉得不要夸大老龄化对于劳动力供给的影响，我们还要考虑AI的问题，其实 AI会替代很多劳动力，未来几十年中国要面临的不是劳动力短缺问题，而是失业问题，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老龄化，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认识。

谈老龄化：要重新定义老年人 延迟退休是必须要做的

7、如何有效应对当前老龄化严重的问题？

姚洋：我觉得有很多手段去鼓励生育，特别是减轻学生的负担，对年轻的妈妈们，这是“要孩子”最大的障碍。现在到处都听到“卷”这个词，“生个孩子还得卷20年”，女性最美好的时光都被孩子给拴住了，显然理性的选择就是会不生育。所以，如何把教育的压力给降下来，对提高生育率会很有帮助。

但即使促生育，恐怕我们人口老龄化的趋势还是无法改变，这是铁定的，只不过是快一点或慢一点。

我们应该做的是为已经到来的银发潮做准备，主要是在养老方面，最重要的是“健康老龄化”。在我国没有这个概念，中国人老了之后就要吃药、吃补品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，但其实吃什么都赶不上锻炼，也就是我说的“健康老龄化”。

现在我们老年人吃药很夸张，有一次我去医院排队拿药，前面有个老太太拿了一麻袋药，真是一麻袋！实际上她能扛得动一麻袋的药，说明身体是健康的。我想，这样可能本来没病也会吃出病来，光消化这一麻袋的药，肝脏都受不了。她不把自己吃坏了吗？所以，更重要的是要多锻炼。

我们要重新定义老年人，我明年就60岁了，但现在如果你要求我，我把衣服一脱能给你做30个标准的俯卧撑，我经常去健身房，我的目标是钟南山老先生，他80多岁了还在练哑铃、健步如飞，我觉得得活得跟他一样，然后最后健康地死去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

我们的老年人退休年龄还是太早了，他们就觉得自己是老年人，比如女性50岁就退休了，但可能预期寿命是90岁。

所以我同意延迟退休，而且应该尽快去做，再大的阻力也必须去做，要继续推进弹性退休制度，但不能搞成法国那样，突然一下子提高好几岁。

谈AI：中国的应用场景在全世界是绝对领先的 一定要谨慎伦理问题

腾讯财经：近期ChatGPT大火，您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在中国的发展？

姚洋：肯定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动能，我们现在已经看到，人工智能在中国的应用是全世界最广泛的、绝对领先的，应用场景多了，人工智能就会发展得比较快，所以尽管chatGPT在美国产生，有些人又开始觉得中国好像不行，事实上随着我们的应用更加广泛，我们肯定能赶上去。

同时，我们必须注意到人工智能的发展可能会带来一些技术伦理问题。所以近两天1000多名行业高管和专家签署公开信，呼吁在6个月内暂停高级人工智能(AI)的开发。

我觉得这个建议恐怕值得我们去好好思考一下，人工智能照现在的速度发展下去，有可能真比我们想象的发展得要快，最后真是产生自己的思维了怎么办？我们要重视那些人工智能专家的预言：“两年之内人工智能会产生自己的思维”，这太可怕了！我们应该高度重视、谨慎一些，所有的AI实验室，应该要对人工智能有所限制，我觉得这是有必要的。

谈年轻人就业：任何专业都可以很好就业 一定要干到老学到老

腾讯财经：人工智能的发展可能会减少年轻人就业机会，对此，您对年轻人有何建议？

姚洋：现在还不用太担心，但AI的发展非常快，未来确实很多职务恐怕要被替代掉。具体有多快我不知道，谁都不知道，但我们已经看到了它的进展非常快。

对于年轻人，其实任何专业都是可以就业的，都可以做得很好。我觉得教育不是去教你一个简单的技能，而是教你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，看世界的框架。

一个人在现代社会里一定得“干到老，学到老”，如果你不持续学习，就会退步，因为别人都在学习，不能说读完书就一劳永逸。